孙强专访

《如梦之梦》大陆地区首轮演出即将在北京落幕,梦中之梦,一梦再梦。三十位演员演绎出了三世轮回的宿命与悲喜,得到和放下。所有的感受,对于孙强来说,都是双倍递加的,只因为,在剧中,他一人同时饰演两个绝对的主角。这个棱角分明的男人脸上有种天然难以近身的远,年轻时的俊俏冷酷,心生草莽,被时间打磨后,反而越来越倔强,越来越淡然。“自我轮回”的煎熬与伟大起初,连导演赖声川也没有想到,五号病人和法国伯爵可以由同一个演员来演绎,虽然在两世轮回的连环梦里,他们是彼此紧紧相扣的两个人,但角色分量太重,台词量太大,为了确保演出的品质,从1999年的首演开始,13年来,《如梦之梦》的所有演出中,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。直到内地演出启动,排练到中途出现意外,赖声川向原本出演五号病人的演员孙强提出这样的建议:可否,在拿下“五号”的同时,挑起“伯爵”的任务。孙强的第一次回复是,拒绝。“‘五号’本身就要八小时贯穿,已经非常累了。伯爵的戏分也很重,说真的,我怕两个都演不好,丢人。”他说,怕“丢人”。这两个字,已经许久未在受访者嘴里听到,尤其,是一个演员。他是坦诚的、自省的,相当坦诚,相当自省。后来,赖声川有点伤心,请他再思量,《如梦之梦》制作人王可然也打去电话,请他救火。“我已经13年没有站在舞台上了,我想站站台。而且又是一个这样的舞台,很刺激,我喜欢。那,要不要再刺激一点?”孙强这样问自己,内心里有一个火苗慢慢升温腾起,他点了头。于是就有了我们眼前在剧中看到的,在不同的场次中,他会分别以“五号”和“伯爵”两个角色示人。这是两个“自我轮回”的角色,“有一场戏是我举着顾香兰的画,跟史可说,这个画里的男人很帅,我很想知道他是谁。其实这幅画就是照我画的,我就是那个伯爵。下半场我演五号的时候,我推着史可我就想,明天我就成伯爵了。其实我是伯爵在推着她吧。”舞台表演永远在推动着创作者的一件事情即是,你大概永远不知道“疆域”在哪里,舞台的疆域、表演的疆域、创作的疆域。这场临危受命几乎让赖声川都忽然有一刻“醒过来”,五号和伯爵的互相懂得,也许可以让表演和叙述更加清晰也说不定,好像一个神秘的盒子里又套着另外一个盒子,那把钥匙,在孙强手里。恐惧和忐忑是开启表演的力量戏演过超过大半场次,主要演员基本悉数有过对媒体的发声和表达,唯有孙强,舞台之外,你几乎见不到他,他像随身携带隐形草的男人,谢幕之后,再也不知道他的行踪。这样的情况,也和他1990年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后进入这个行当的情况,差不多如出一辙。问他,怎么从来不主动曝光自己,他胡撸胡撸脸,反而表现出对这个问题的不解。他不知道除了表演,让自己安心,让对手舒服,让导演满意,之外,还有什么事情是必须为之不可的。他已经超过40岁,一个男演员的野心和抱负早已经倾注在曾经爱过的、无限接近过的角色中。为了这次访问与他畅谈,他说,也是多少年来未曾有过的体验。《如梦之梦》之后,也是有记者找到他的,他被问到最后的问题是:怎么理解这个戏?和李宇春演对手戏,对她评价如何?他的回答是:我不需要理解,导演已经总结完了,都在戏里,我说不出比他更好的了。对于后一个问题,他更是闭口不谈。并非佯装反感和逃避,而是真的认为这些都是“戏外之事”,失却了些纯粹和专注。和他的交谈中几次让我动容的是,他的逻辑总像是还停留在学院时代——“我的习惯是先把台词都背下来,再开始走戏。这跟赖老师的工作方式有点不一样,他说你举着剧本排练也没关系的。”“排练的日子里,老是半夜醒过来,就再也睡不着,爬起来想戏。”“五号和伯爵,从表演本身,我更喜欢五号,因为更难演。伯爵可以偶尔做做秀,但五号是见功夫的,他是一个叙述者,没有行动线,这对我和李宇春来说,都是极难的。”“我为五号和伯爵做了两套工作,给每一句台词想象画面。五号说他买了一张环球机票,我就去问赖老师,环球机票什么样子,什么颜色。伯爵带顾香兰回法国下船的港口,给她看风景,我就去找来马赛港口的老照片,看上面的样子。还有那片湖,我心里想的是我在康定看到的一个湖,真的是行云流水、水清无鱼。”聊起表演和作品本身的时候,他手舞足蹈,兴致极大,恨不能把一句台词掰开揉碎地阐释出来。他说,初初拿到剧本是,内心里有多忐忑,已经变成这么多年排戏的习惯。后来所有的功课和努力,都是为了让那份紧张一点点消融,那些许的恐惧,就是最原始的动力。错过 是另一种遇见时间倒回到1998年,中戏黑匣子剧场,孟京辉的《思凡》首演,像暗夜里一道清冷的光,几乎就要奠定了实验话剧在中国的破壳。孙强,是那部戏的男主角,当时同台的还有朱媛媛、廖凡、周杰、李乃文、任程伟。“那会儿我在舞台上脚不生根的。”他摆摆手没有想要回忆刚烈青春的意思。去年孟京辉排演《活着》,也曾经找过他,他没有接应。再早一些的时候,他推掉的作品更多,没曾想那些错过的,后来一个接一个火了,他就一次接一次地慢慢沉到浮华的湖底。刚毕业的时候他是所有戏里绝对的男一号,这是体量外形和风度决定的;后来安静如彼地拍戏生怕让聚光灯对准他却反而越藏越深,这是本我性情和内心决定的。“那些错过的,说不定也是另外一种遇见。”孙强说,我其实很笨,所以才会一夜一夜背台词让自己早一点离角色更近。事业上也是,“这些年我合作了这么多的人,经历了那么多事儿,我知道我该做点儿什么。可能现在好了,机会多了。我觉得更应该珍惜,更应该谦虚。”《如梦之梦》里,五号在巴黎遇到一个吉普赛女人,指引他接下去的方向,曾有观众对这个剧情有质疑,觉得太过“偶然”,孙强觉得,拿到戏里看,好像有点刻意,但生命有时候,就是这么偶然。孙强说,五号和伯爵,是两个不同的生命,一个是残酷的人生,一个是风光的一生;一个是非常得意,一个是终生都不得志。他在和五号的人生里找到一个接口,是希望、是勇气。得了绝症,却决定去旅行,“好多人理解说,他在寻找生命,但是我不认为。他有一句台词,我喜欢,他说,‘我要在有限的生命里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。’”“这个戏带进来我最大的人生感悟,活着要积极,无论多难。”戏内,孙强正在学着给自己的表演做减法,“心里我要找到一个最直接的,最简单的一个要表达的东西。其它的东西我想过,之后慢慢的剔除,然后用最简答的表达就够了。”戏外,他学着另外一件事情:感恩和怜悯,对那个刚刚与自己剥离掉关系的角色,对外部世界,更是对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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